薄荷很愛說話

　唐朝詩人王之渙的名詩「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其中「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常被用來隱喻對事情的觀察，必須從高處著眼，才能一覽無遺；對事情的處理，必須從高處著手，才能無所缺漏。邇來喧騰社會的AIG出售南山人壽股權案，終於在8月31日被經濟部投審會正式否准。事關400萬保戶及3.75萬從業人員的權益，更涉及1.75兆元資產的管理，當然會引起社會各界的關切。

　表面上，南山人壽的股權出售只是AIG集團為了償還美國政府紓困1,321億美元，所做的瘦身還債計畫的一環（截至6月30日止，AIG仍欠美國政府1,012億美元）；AIG與博智、中策集團的交易價格為21.5億美元，本案即使通過，對AIG的龐大債務而言仍是杯水車薪。然而，該案從一開始就戲劇性十足，原本信心滿滿的中信金，以為如探囊取物，卻半路殺出程咬金，AIG宣布南山人壽的待嫁新郎不是中信金，而是博智金融（出資20％）與中策集團（出資80％）合組的團隊。

　由於博智金融與中策集團並非國際知名金融機構，引起許多人質疑，各種議論充斥坊間。根據媒體報導，博智金融雖自詡為金融控股公司，實際經營主體只是一個合夥組織，負實際經營的「一般合夥人」（general partner, GP）出資只有100美元，而「有限責任合夥人」（limited partner, LP）身份神秘，名不見經傳；至於中策集團之主體只是電池製造商，為籌集本案所需資金，發行私募可轉債，而應募人背景則被質疑與中資有關。因此在立法院上個會期中，也熱鬧上演「中資疑雲」大戲；博智與中策只好一再聲明「沒有一塊錢是中資」。

　既然「沒有一塊錢是中資」，則本案依法令規定，按照一般外人投資案審理，主審機關是經濟部投審會。與本案密切相關的金融主管機關金管會在投審會中只有一名代表，因此封殺本案的「殺手」是投審會，而非金管會； AIG若要抱怨，其對象應是投審會，而不是金管會，這也是本案另一個有趣之處。當然，金管會的意見在本案審查時應是舉足輕重，成為影響其他委員作決定時的主要參據。

　本案精彩之處，還包括賣方AIG執行長Robert Benmosche在經濟部投審會審理的前幾天放話恐嚇：若審理不通過，AIG對南山人壽將裁員兩萬人（超過現有員工人數的50％），且400萬保戶將交由台灣政府自行處理。這種態度彷彿清末列強侵華砲艦外交的重現，使其說話份量大受折損，反倒增加各界的反感。

　值得稱道的是，在整個肥皂劇的上演過程中，金管會一直維持一定高度，堅守「五大原則」來審理本案，包括：買方必須承諾保障保戶及員工權益、買方資金來源必須符合我方法令規定、買方需具備經營保險業的專業能力、買方需對南山人壽有長期經營承諾、買方需有財務能力因應未來增資需求。

　為了符合五大原則要求，博智金融與中策集團見招拆招，過程中一再補件與換人，只求在形式上符合金融主管機關規定。然而，由於最後兩項未能被主管機關認同，因此在投審會審理時，金管會將相關疑慮提供給與會代表參酌，也得到與會代表的共鳴。

　本案被封殺的主要原因，在於買方博智金融與中策集團並非以其公司本身，直接投資南山人壽。兩家公司各自在其下另設許多層級的公司於租稅天堂或歐洲國家等地，只要這些層級的公司股權有所變動，其所謂長期經營的承諾，就可能因公司所在地的法令差異而破功。這種安排，讓人懷疑還沒開始就想偷跑，怎會安心地把一個好公司交給這樣的團隊呢？博智與中策的態度，降低了民眾及主管機關的信任度，抱憾而歸，並不令人覺得意外。

　本案處理過程中，另一個廣受矚目的話題，是博智和中策的資金來源，是否屬於中資。其實，從更高格局來看，在目前金融國際化的大環境下，對於外資來台投資，監理重點應該不在於錢從哪裡來，而在於錢會怎麼用。有效控管資金的用途，遠比究察資金的血統更為重要。最近為了大陸中投公司取得Morgan Stanley的10％股權，而Morgan Stanley持有中信金9.9％的股權，以致部分人士擔心中資借道入台。

　實際上，中資入台，應該擔心的是中資自己，因為從投資學角度而言，投資任於何地方，必須慎重考量當地的各種風險，其中之一是法令變動風險。被投資的一方，只要不違反WTO規範，有權訂定諸如此次審理南山股權案的「五大原則」。就我方而言，「毋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也」，只要事先做好控管規劃，毋需一味阻擋中資入台。

　要言之，從南山人壽案的審理，我們看到「態度決定高度，高度決定能見度」。政府主管機關作重大決定時，若能站在更高處、看得更清楚，決策就會更周全，施政的空間就會更開闊。